黃正雄 黃世明:棒球生涯父子情(聯合報)

1994-08-07(王晶文)

黃世明從來不過父親節。然而他從六歲以後,幾乎天天在為父親過節,因為,此後他的整個青春歲月幾乎都在為父親黃正雄,完成他未完成的棒球夢。「我很小的時候想當畫家,長大一點曾經想考大學,而現在我是一個職棒球員,這一切,我的父親都已為我安排好了!」職棒三商虎球員,人稱「小馬哥」的黃世明在父親節前夕,似乎有感而發的說。每個父親對自己的孩子都期待成龍成鳳,或是完成自己年少時未竟的心願。但小孩在成長過程中,總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難以掌握。像黃正雄、黃世明這對父子一樣,在期待與被期待間如此契合的例子似乎不多。父親節快到了,位於新莊中平路的黃家,照例沒什麼動靜。除了棒球,黃爸爸從來不認為黃世明能再給他什麼更好的禮物,他說:「買禮物幹麼?把球打好最好了!」然而,在職棒界一提到父親節,總難免令人想起這位永遠在黃世明身邊忠實守候,職棒界耳熟能詳的「國父」黃正雄。黃正雄是一個最典型的「球癡」,但實際上,在黃世明開始打球之前,他與棒球結緣的時間卻相當短暫。黃正雄小時候在北港念小學時打了兩個月少棒隊,十一歲不到就因為家,境因素離開北港,和當流動攤販的父親一路流浪擺攤,北上到台北為生活打拚。此後,他和棒球的唯一連繫,就是偶爾在電視上看中華隊拿下世界冠軍,然後在深夜放鞭炮慶祝。然而,小學那兩個多月的棒球經歷,卻成了黃正雄回憶童年生活一道最難忘的橋樑。一直到他搬至木柵時,看見當時不到六歲的黃世明,和當棒球員的堂舅玩起棒球來居然有板有眼時,黃正雄久藏心中的棒球夢,又重新發了芽、亮了眼。「這小孩將來一定能當國手。」看著小黃世明竟然能接住高中生投來的球,黃正雄像發現了一個寶藏,從此對自己的眼光深信不移。但是,小時候的黃世明,說他將來會走上打棒球的路子,除了黃爸爸之外,誰也不相信。小學畢業時身高不到一百四十公分,即使到了高二,身高仍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出頭。以他的身高,根本無法和其他動輒身高達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隊友競爭。「從國一到高二,是我打棒球以來最黑暗的一段日子。」當時已跟著父親搬到新莊賣魯肉飯的黃世明,回憶起那段日子還是難以忘懷。為了繼續打棒球,在榮工拒收後,黃世明在父親帶領下,來到並不是棒球名校的萬華國中打球。但家裡實在離學校太遠了,「每天五六點被父親叫起床,然後轉兩班車到學校,有時擠得太厲害了,下了車發現書包只剩一條帶子,只好再坐車回總站找書包。」「放學時,常常因為練得太累了,一睡睡到林口,再坐車摸黑回新莊。」然而,在這五年中,黃世明即使練得再勤,因為身高的緣故,依然上不了場,這一坐,就坐了五年的板凳。自己身高也不到一六五,黃正雄看著兒子上不了場,心中的急切是可想而知,從小就對黃世明特別照顧,吃好穿好,甚至到了其他三個弟弟會吃醋的地步。但先天遺傳基因不夠,只能靠後天拚命食補。黃世明對那些日子還有另一段深刻的記憶,那就是每天早上父親為他調製的「特級補品」──熱牛奶、生雞蛋、維他命及各種祕方調製在一起的混合稠狀物,加上一大個快被牛油「淹沒」的大饅頭。「看了就怕,但是看到爸爸期待的眼神,又不忍心不喝,只好強吞下去,然後再到廁所挖吐出來,饅頭則拿到學校餿掉」。一直到現在,黃世明看到牛奶仍然會怕,不過,黃正雄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特調的補品,竟然都被兒子拿去填了茅坑。事情到了最壞的境地後,再過去也許就是光明坦途。高二那年,在華興中學已坐了兩年板凳球員的黃世明終於忍不住了,從小到大功課一直保持在全班前十名,黃世明想,既然打球上不了場,乾脆考大學讀書去算了。在和父親長談後,黃世明這輩子首次違背父親的期望,打算不打棒球了。看著兒子的心意已決,黃正雄隨後和當時的華興教練長談了四個小,時,希望兒子退隊後,可以留在華興繼續唸書。教練最後只簡短的回了一句「不打球就轉到別的學校去。」黃正雄和黃世明當下兩父子人決定繼續苦練,要拚給教練看看。隨後兩個月,黃氏父子一起進行了一段「魔鬼訓練」,除了夜以繼日的重量訓練外,魯肉飯自己做的不要錢,狠練狠吃之餘,再加黃媽媽用中藥特調的「大補湯」,只過一個暑假,黃世明竟然猛然的長高了八公分。身高足夠後,爆發力也隨之增強,黃世明的潛質終於發揮出來。靠著強大的打擊力及原本即十分好的守備功夫,在高三那年,黃世明終於完成了父親從小以來的夢想──「成為一個國手的父親」,消息公佈那一天,黃正雄簡直樂瘋了,當下把魯肉擔打烊了兩個星期,跟著兒子到處去打球。也就這麼的,黃正雄在朋友之間有了一個「國父」的綽號。退伍之後,在父親懷著報恩心態的指定下,黃世明進了打陸光時期非常提拔他的教練林信彰帶領的三商隊,並成為職棒元年上半季的打擊王,三月廿二日當黃世明在高雄球場擊出中華職棒第一支再見全壘打後,隔天黃正雄看著報紙上有關兒子英勇表現的報導,興奮得流下了眼淚。最近黃世明因為手傷開刀,已有兩個多月未上場。經過仔細的復健後,現在他的傷勢已恢復了百分之九十,為了讓兒子能儘怏回到球場有所表現,黃正雄每天早上六點多,就陪著兒子到三商虎位於楊梅的球場練球,親自用鋁棒擊球讓黃世明練習守備,打了兩個星期,把自己的手臂都打傷了,「連飯碗都拿不起來!」球迷在場上看到球星威風八面、名利雙收,似乎是一片好景,然而真正瞭解他們的親人,卻已暗暗擔憂他們未來走下球場的日子。對兒子打棒球一向有十足信心的黃正雄,直到黃世明加入職棒後才開始真正憂心起來:「以前阿明打業餘時,後半輩子工作都有保障,比較不會擔心。現在打職棒,雖然薪水是以前的三四倍,但等到退休後,一切要從頭開始,他們球員打了半輩子球,別的都不會,將來要做什麼都不知道……」擔心歸擔心,當黃正雄看到兒子的手傷日漸痊癒,再次掄起大棒走上打擊區的日子又近了,這個做了半輩子棒球夢的老爸爸,還是顧不得五十二歲的手臂已經開始叫饒,舉起球棒照樣幫兒子做練習。「傷好之後,要重新出發。」為了讓爸爸在父親節之前看到他上場打球,黃世明練起球來,可是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