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09-03(何凡)
半個月的奧運的長時連續報導使人興居無節，生活失序。現在盛會過後，仔細想想，這次第二十五屆巴塞隆納的奧運改變的確很多，影響相當嚴重，是福是禍，各國應當透過國際奧會委員會深入討論，定出一條理想的發展之路，以免奧運提升了成績，降低了品質。我們看到的奧運大變有下列幾項。首先是一直奪取獎牌最多的蘇聯，從本屆起自動廢除國名、國旗及國歌，因蘇聯共黨政權已瓦解為十五個共和國，此次仍由十二國(波羅的海三國各自獨立參加)聯合出擊，自稱「獨立國協」，借用奧會的五環及貝多芬的「快樂頌」為旗與歌，這是奧運百年史上的空前怪事。經過兩週的比賽，國協隊仍以二二面獎牌得冠軍，將獲一○八面獎牌的美國壓到第二位。不過這種優勢亦將絕後，因為如果蘇聯各邦可以合而為一，則其他各國又有什麼不可以？故此國際奧會已決定，自一九九三年元旦起，這十二國的選手應各自代表他們自己的國家。如此大敵拆散以後，美國將可獨霸奧運了。這次獨協選手的出戰發生若干異常的現象。例如獨協在十四項體操比賽中贏得九面金牌，其中六面為二十歲的明斯克「體操王子」維塔萊．瑟波所獨得。瑟波在赴西班牙以前，先在法國參加一次比賽，贏得金牌後，賽會為他懸起國際體操協會的藍旗和奏出「快樂頌」。瑟波當時表示不滿，他問：「我是為誰拚命？為體操協會還是為貝多芬？」又如四年前在漢城為蘇聯奪得女子自由車爭先賽金牌的莎露美，這次代表愛沙尼亞獲得冠軍。這是一九三六年奧運後，愛國被蘇聯併吞五十六年來的首次重見天日。發獎時，升旗官竟把愛立陶宛男子籃球好手過去有四名是為蘇聯隊效命，本屆代表立國上陣，竟打垮獨協，獲得男子籃球第三名。此次獨協隊的組成，全靠愛迪達體育用品公司付給三百五十萬美元的廣告費。奧運開賽後，獨協擊劍選手首先追討欠了一年的布達佩斯世界賽冠軍獎金美金一萬元，否則罷賽。獨協的人卻推說，照過去規定，得金牌者每人三千美元，銀牌二千，銅牌一千，由於總數太大，要到本屆奧運會後才能計算支付。這和資本主義國家的各種獎金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但在共黨國家就大得出奇，看起來獨協的超級選手將來恐怕難免被他國「採購」而分散了。奧運本來是純業餘運動的世界最高競技場合，這個規定在美國的布倫達治做主席時執行得極為嚴格，各國明星選手如被查明收錢事實，一律禁止出賽，因此布倫達治享有「業餘先生」的美名。但是布倫達治對於蘇聯率領的職業大軍入侵卻束手無策。蘇聯於一九五二年赫爾辛基奧運會首次參加，宣稱他們根本沒有職業運動，只有「國家業餘運動員」。實際上，蘇聯等共黨國家是把青年集中苦練，要他們為祖國及人民服務。得到國際比賽的勝利時，就配給較大房屋、自用汽車及大量金錢，在「均貧」的共產國家，這是天堂生活，因此青年不畏艱難，爭為國手。這些選手的「精製」情形，遠勝過過去我國大陸國劇班的「科班」教學，民主國家的業餘選手只好比得上是國劇的「票友」，上場時自然不是對手。所以蘇聯等國參加奧運的十年來，民主國家選手迫處下風，吃足了敗仗之苦。布倫達治一九七二年退休後，對職業選手禁令開始放鬆。到一九八四年洛杉磯市主辦廿三屆奧運，由於過去幾屆主辦者皆發生虧累情事，洛市特請一位精明高人負責籌備，商請麥當勞、可口可樂等大商家購買會場專賣權，並提高電視轉播費，結果果然辦得轉虧為盈，而奧運商業氣息加重，業餘運動禁令也隨之放寬了。這次奧運最驚人的一件事，是國際籃球總會在奧委會批准下，准許美國奧運代表團組織了一個「夢幻隊」」Dream Team登場，奪回男籃冠軍(上屆美國只得第三名)。美國NBA職業籃球有二十七個強隊。每年舉行一次聯賽，最後選出明星球員分為東西兩隊再作決賽。這次卻集中為一隊，成為夢想中世界最強的男子籃球隊。在奧運中，「夢幻隊」每場都輕易贏得對方數十分。各國對此籃壇怪物尚未傳出反對聲浪，但是美國國內卻有傳出異見。例如已被提名為下屆美國奧運會主席候選人的雷洛伊．華克就認組織此隊是一種「錯誤的決定」，因為這會堵死了美國大學籃球員代表國家進入奧運之路。他希望一九九六在亞特蘭大奧運會中，美國的男籃隊由大學生和職業球員各選半數組成，認為仍將是世界最強的男籃隊。他並希望以後奧運選手都住進奧運村，而不是像這次美國若干富豪職業運動員住進豪華旅館。除了美國職業籃球員以外，世界各國的著名職業網球手也參加了本屆奧運，包括代表美國排名世界第一的柯瑞爾和第七的張德培。他們多是為了取得正式國家代表的榮譽，以配合他們打球所得的鉅大財富。所以打起球來並不認真，因為贏了也沒有獎金可拿。足球項目現在國際足總只同意二十三歲以下的職業球員可以參加奧運，使得世界名腳都不能上場，以致足球場上觀眾不多。國際足總夏維蘭治並在奧運會中表示，下次奧會應當取消足球項目，因為現在已經有四年一次的「世界盃」比賽及世界青少年足球賽，奧運就不必多此一項。事實上，國際足球總會自一九三○年創辦「世界盃」比賽以來，現在已有一百八十二個會員國。世杯出場球員不分職業與業餘，因此成為世界上最高水準的足球比賽。奧運規定足球限業餘選手參加，於是蘇聯及東歐共黨國家的偽業餘球隊遂在奧運大逞威風，長期包辦了前五名。這使歐洲及南美的足球大國輸得十分不服氣。數十年來，國際奧會一直要求准許足球職業選手全面參加，但是足總是不會讓奧運奪去「世界盃」的名與利的。奧運其他項目的商業化也在進行中，如體操選手現在已經可以接受獎金和為運動器材公司做廣告。田徑賽選手可以接受由信託基金會保管的獎金，到退休時領取。本屆奧運雖將棒球列為正式項目，但是並未准許職業選手參加。現在國際職業棒球總會正在和國際奧會商量，主張准許參加職業棒球比賽不超過三年的球員隨時可以重打業餘比賽，這也就是參加奧運。理由是如此可以照顧年輕優秀球員，提高奧運棒球水準。像這次棒球王國美國只臨時湊了一個大學聯隊參加，被國營的古巴隊輕易拿走冠軍，輸得實在冤枉。這個提案預計明年六月在義大利召開的國際職棒總會年會時將可通過，而於一九九六年奧運會中實施。這次奧運會中最佔便宜的是一些共黨國家。蘇聯雖已解體，但是那些在共黨嚴格訓練下的選手仍結合為一，拿走了總冠軍。大陸隊在上屆奧運得牌數目居第十一位，這次升到第四位，他們的體育領導人伍紹祖還說，以後的目標要訂在「躋身四強爭前三」。但是看一看金牌數目，列第三名的德國是三十三面，大陸只有十六面，不到德國的半數，可證他們的第四得的很輕鬆。至於以十四面金牌獲得第五名的古巴，其中有七面是得自拳擊，因為卡斯楚知道世界各國的拳擊好手都去打職業比賽，他就有計畫的訓練打手，從十二個量級比賽中拿走了七面金牌和兩面銀牌，僅以一面即將西班牙壓倒到第六名。共產國家選手之所以如此「優秀」，是因為他們是在超科班的訓練及超職業的待遇下精製而成。以中共為例，據說全國各地設立的運動訓練營有兩千多個，家長爭著把小到四歲的孩子送進去受訓，因為這是吃「大鍋飯」的共產主義社會中少有的發大財之路，值得吃苦去一試。營中每天進行八小時的「魔鬼訓練」，即國手亦不例外。如本屆奧運獲得高低槓滿分的陸莉，就說她為了準備奧運，已經有六個月沒回家了。德國奧運代表團的總教練曼佛瑞德．柴斯曼稱此種訓練方式為「國營運動制度」，與民主的運動精神不符合。但是大陸的體育當局卻不諱言他們視體壇爭勝為國際宣傳的最佳方式。大陸奧運代表團的發言人凌志偉就對各國記者說：「我們認為奧運是我們這種社會的青年男女表現他們的優秀的最佳場所。」這等於說，參加奧運為政治宣傳重於技術比賽。吸引大陸人民爭為國手的最大力量是金錢與實物。中共體育委員會副主委袁偉民在奧會對記者說：「我們將發給奪牌選手比以前更多的獎勵，包括金錢、財物和房屋。」這次在奧運得金牌的中共選手每人可以得到各國營公司贈給的十四萬五千元人民幣的獎金。以大陸人民月薪二百元人民幣計算，這筆錢等於六十年的薪水。換句話說，一個十幾歲的青少年只要拿到奧運金牌，就可以一舉得到相當工作一輩子的薪水。像這樣優厚的待遇，吸引力當然夠強大。不過這比我國的發給國光獎章獎助學金數目仍舊少得很多。我國是金牌選手每人給新台幣一千萬元，銀牌五百五十萬元。西班牙的金牌選手則可得到一百萬美元的退休獎金，這是由薩馬蘭奇任總裁的卡利薩銀行提供的。不過這筆錢要到五十歲時才能領取。堅決維護奧運為業餘運動的布倫達治曾稱職業運動員是「受過訓練的海豹」，意指經專業訓練成功後即出為技藝表演。薩瑪蘭奇的觀點卻正相反，他說，他決心讓各種運動的最佳選手出席奧運，不管他們是誰出錢培植。他把職業運動員怎樣參加的辦法，交給各單項運動協會去決定，卻要求各協會放寬尺度，不再堅守業餘主義。他指責各共黨國家派偽業餘運動員參加，認為是不公平的行為。這樣一來，關心體育人士不免猜測，業餘奧運恐將在二十世紀宣告結束，二十一世紀起奧運將為職業選手稱霸的場合。也有人以這樣做法是「違反國際奧會的業餘精神」為由提出抗議。就是共產國家也怕他們佔了多年的便宜因此消失，因為將來多財的民主國家派遺各種「夢幻運動員」登場，他們的「國家業餘運動員」就難以取勝了。八月九日巴塞隆納奧運舉行閉幕典禮時，巴市市長馬拉蓋爾把會旗交給下屆主辦的美國亞特蘭大市長時就激動的說，希望今後主辦奧運的城市「不要淪為商業主義的犧牲者」。亞城是可口可樂的發跡地，可樂也是亞城奧運的最大支持者。但是薩瑪蘭奇卻於次日反駁說，商業活動對奧運有益，應予支持，只要控制得宜，讓奧運由體育界領袖來運作就好了。薩瑪蘭奇所說的「控制得宜」恐怕不容易辦到。像這次美國奧委會與銳跑運動器材公司簽約，收取四百萬美元的廣告費，條件是獲勝選手在頒獎典禮上須穿銳跑的運動裝。但是夢幻籃球隊的巨星喬丹和巴克萊就表示歉難照辦，因為他們已經和耐吉簽約了。這使人想到，一九八四年洛杉磯的二十三屆奧運會，蘇聯率同數十個共黨國家以「不安全」為理由拒絕參加(實際上是怕選手在美投奔自由)。美方亦以加強安全措施為由定出種種限制，包括觀眾入場時須搜身，所有罐、瓶裝飲料一律不准攜入。這樣一來，逼得觀眾不得不去喝場中專賣的一元七角五分一杯的昂貴可樂，因為這是可樂資助大會的交換條件。八月十七日出版的「新聞週刊」上刊登了一幅漫畫，畫的是三名美國選手包辦了一項比賽，站在頒獎台上向上升的旗子敬禮。這時後面跑來一人，指著身後升起的星條旗向三人大叫：「你們搞錯了，你們的國旗是後面的那一個！」原來正面升起的旗子是：Coke(可口可樂)，Reebok(銳跑)和Nike(耐吉)。把奧運的商業化真是諷刺入骨。中共既以他們的「國家業餘運動員」在奧運獲得大勝，充分的宣揚國力及表現共產主義的優秀，自然會想到利用奧運參加不如主辦更為有力。一九九○年中共在北京主辦亞運會，洗刷「六四」血腥，並稱雄亞洲體壇，結果一舉兩得。因此更進一步，現在要主辦二千年的奧運。此次在巴塞隆納的說明會上，有八個城市爭取主辦。經過一番初賽，只有雪梨和北京較佔優勢。當時各國記者們問到「六四」事件時，北京代表說，天安門事件中國人已經忘得差不多，不知道外國人為什麼還記得？雪梨代表強調澳洲是一個民主國家，暗諷中共的不民主。中共為了加強號召力，當時逕自宣佈如得主辦權，將與台灣、香港及澳門合辦，以表示這是全世界中國人合作的一個工作。據說這一號召相當有力，如果我們表示同意，就是幫了中共一個大忙。報上說，中共的計畫是主辦約需十億美元，可淨賺一億。資金由台灣及香港從廣告及捐助方面籌措。主辦國當然是「中國」，這可以向世人顯示，台灣是中國的一個屬省，那時中共即名利雙收了。我方對於此事的反應，起初報上是說奧會主席張豐緒表示「樂觀其成」，並向李總統及郝院長提出報告。鑑於過去張氏與副主席李慶華的大陸熱，此說亦不無可信之處。隨後張氏否認，說只是在打高球時口頭向郝院長提及，李、郝亦無任何指示。行政院陸委會副主席高孔廉及另一官員則表示，中共此舉是希望將我方塑造為「地方政府」及兩岸已和平統一，因為大陸的國旗、國歌將在台灣出現。而且這是一種我國出錢，大陸得名的「合作」。以上都是八月廿一日報上的消息，廿四日我國與南韓斷交，朝野皆感到「大陸熱」有退燒的必要，因之所謂「合辦奧運」的圈套我們更不必踩進去了。我們認為此刻陸委會、教育部及中華奧會等單位應當商定一個堅定立場，即是不與中共合辦奧運，亦不支持其主辦。因為在本屆奧運他們已經對我們的「中華台北」名稱做了很多小手腳，將來主辦時麻煩一定更多。而且說中共不是一個自由民主國家不宜做東的理由已經夠充足，這也是促使他們「和平轉變」的一個有力手段。還有我國在一九八四年曾被中共強迫放棄國名、國旗及國歌才能忍辱參加奧運。兩年前亞運期間又被中共打消我國主辦亞運的申請，現在還去和他們含辦或支持其主辦奧運，我們還有國格和人格嗎？此一決議應通知我們的國際奧會吳經國委員，作為他應付此事的基本態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