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孩子們:(聯合報)

1971-06-25(彭歌)

好幾年前,「時代」雜誌上有一篇報導,描寫西班牙鬥牛的盛況。過了一週,又刊出一篇寄自馬德里的讀者投書,信中頗讚許「時代」記者之內行;但抗議那篇報導歸類於「體育新聞」欄內是一大錯誤。那位先生說,「在我們西班牙人的心目中,鬥牛不是體育,而是一種宗教。」體育活動到了最高潮時,的確會引起一種宗教式的狂熱。譬如我們這兒的少年棒球,六月五日以來半個月的選拔賽,打球的雖只是一百一十二名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但卻形成了舉國注目關心的大事。至少在這一段期間,少棒是我們的「國術」。有些朋友坦然承認,他們記不清中央八部二會首長的姓名,但對於少棒各隊「名人」的一舉一動,卻是如數家珍,親切如自家子弟。特別是看六月廿一日巨人與金龍的爭霸戰,確乎是高潮迭起,扣人心弦。這已不止是一場球賽,而是藝術,小朋友們的表現,正如漢明威論藝術境界之所言,乃是「在緊張之下的從容。」有多少成年人在四比四那樣千鈞一髮的緊張時刻,猶能保持像這些孩子們一般的從容?看這場球賽我有一大痛苦;我不知道我該站在那一邊。我希望他們都贏,至少我捨不得看任何一隊輸,可是,我又不想他們一直打平手。我承認內心稍有一點兒「偏」巨人,不光是因為他們的陣中「猛將如雲」,而是因為巨人對光陽那一場,許金木被大人們噓得不公平。可是,巨人第一局運奪四城,又使我覺得「太多了」,趕忙轉回頭來為金龍加油。我不知道觀眾中有多少像我這樣的「糊塗球迷」,但我們用心無他,只是希望他們打得更精彩。李居明與沈清文的全壘打,正如藝術上的化境,非可言詮,任何體育專家的解釋都沒有球兒飛得那麼美,那麼真。唐昭鈞的衝殺,帶著眼淚,多麼強的戲劇性。身材比球棒高得有限的許榮濱,那一張小圓臉有多麼可愛。我們不是在看球賽,是在看健康、機智、勇敢的下一代,那是我們的希望!巨人與金龍都表現了大將之風。無分勝敗,他們都已盡到了全力,流出了每一滴應該流的汗水。我相信,一定有人為勝利而流淚,有人為失敗而流淚;我只是為這些孩子們的可愛而感動,而流淚。勝負雙方,同樣的可喜可敬。我很喜歡看到雙方教練與領隊讚揚對方的鏡頭。這便是運動員精神。我們都應記取一句名言:「一個不知如何接受失敗的人,是不配獲得勝利的。」我們要為巨人歡呼,也要為金龍和所有其他各隊的小朋友們喝采。